想看五岁的巴基哥哥十岁的巴基哥哥十五岁的巴基哥哥二十岁的巴基哥哥……

巴基咬着棒冰在巷子口等人。他穿着一套神气的童子军制服，胸前那个好看又张扬的领结是离开前他的妈妈亲手帮他打的。他吃完了棒冰，又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一本漫画书，随便翻开一页看了起来。

大概看了两三页后，他听见巷子那头传来了一阵杂乱吵闹的声音。他把漫画书往书包里一塞，拔腿向那边跑去，边跑边想，完蛋了，漫画书刚才不小心折了一角。

巴基很快在巷子深处看见了声音的制造者们，不出所料，又是那个混蛋小胖子和傻小子史蒂夫。他把书包一扔，一个飞跃扑到了小胖子身上，史蒂夫乘机按住了小胖子的头。小胖子自己一个人当然不会是他们两个的对手，但他也没让他们两个好过。在这场并不新鲜的战争结束的时候，三个人身上都不好看，其中还是史蒂夫伤得最重，而巴基的新制服也划破了一个长长的丑陋的口子。

小胖子照例撂下句狠话就跑走了。

巴基非常生气，还有点伤心，但他不想承认这一点，于是就只表现出了自己的愤怒——用小胖子逃跑时上去补了一脚的方式。

他惋惜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衣服，又换上一副大哥哥的表情对着史蒂夫说：“你身上又受伤了么？”

史蒂夫瞪了他一眼——他其实不太讨厌巴基的这种样子，但他也不想让他太得意——大声回答道，“没有！”

巴基当然不会信他，但他也不准备和史蒂夫没完没了地争辩下去。史蒂夫可不是自己的小妹妹，他永远不会哭着承认自己做错了并且伸着手要哥哥抱。

巴基捡起扔在一边的书包，拿出那本漫画递给史蒂夫，有点邀功的意思，“那本漫画，我买到了！”

史蒂夫一脸惊喜地拿过来，翻了两页，真心实意地笑了，“谢谢你，巴基。”

巴基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封面上的折痕，一把揽过了史蒂夫，大声说：“今晚你来我家吃饭吧！我妈妈准备了你最喜欢的苹果派！”还有，那样她就不好意思骂我弄坏衣服了。巴基在心里默默地补充道。

两个小豆丁肩膀挤着肩膀地往回走。

巴恩斯夫人一点也不惊讶自己的儿子又带回了一个同伴。她给了史蒂夫一个温暖结实的巴恩斯家的拥抱，然后温和地让巴基回房间去换件衣服。史蒂夫看着巴基垂头丧气的样子忍不住“嘿嘿”地笑了，也就只有伟大的巴恩斯夫人才能让神气小子巴基露出这种神情来。

巴恩斯夫人去了厨房准备苹果派，巴基去换衣服，史蒂夫就坐在沙发上看漫画，一个金色头发的小姑娘抱着玩具熊挤到了史蒂夫身边，史蒂夫顺手把她搂在了怀里。

小姑娘细声细气地朝他问好，“史蒂夫，你好啊。你在看什么呢？”

史蒂夫不自觉地摆出了巴基的“哥哥表情”，“蕾贝卡，你好。我在看漫画。”

蕾贝卡长长地“哦”了一声，接着问道：“什么是漫画呀？”

史蒂夫想了想说，“就是有图画的故事书……”然后他就给小姑娘讲起了这本漫画上的故事来。

巴基换完衣服出来时，看到的就是两个人脑袋挤在一起小声说话的样子。他蹑手蹑脚地从背后靠近，企图吓他们一跳，但是蕾贝卡比他更快地转过头来，大喊了一声并且做了个鬼脸。巴基看上去被吓了一跳，蕾贝卡哈哈地笑了起来，大声喊着：“史蒂夫早就看到你了！”

巴基给了史蒂夫一个恶狠狠的表情，然后张开双手迎接自己妹妹的热情拥抱。

于是当巴恩斯夫人出来时，她看到的就是三个小鬼趴在地毯上嘿嘿嘿笑成一团的样子。

她笑着摇了摇头，挨个叫他们的名字，“史蒂夫、巴基、蕾贝卡，该吃饭啦。”

她在史蒂夫经过自己身边时弯下腰来，告诉他，“我已经和你妈妈通过电话了，今晚你可以留在这儿睡，我准备好了你和巴基的小行军床。”

走在前头的巴基听见了，转过头来挥舞着手臂喊了一声“噢耶！”

蕾贝卡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小声嘟囔着，“笨蛋巴基！”

餐桌上果然有史蒂夫最喜欢的苹果派。他对着巴恩斯夫人说谢谢，然后礼貌地拿起了刀叉。蕾贝卡太小了，只能用勺子捞软绵绵的东西吃。而巴基，巴基是餐桌上最忙的一个了。他要看顾着蕾贝卡，要时刻警惕着好帮上妈妈的忙，要填饱自己的肚子，还要努力地试着让史蒂夫多吃一点。他不太懂史蒂夫的那些名称复杂的疾病的含义，在他的观点里，多吃点饭人就能强壮起来，而强壮就是不生病。但是通常来说，史蒂夫在这一点上是不需要监督的，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强壮起来，这个时候，巴基就需要跳出来，告诉史蒂夫，“嘿，差不多了，我知道妈妈的苹果派好吃得不得了，但你也没必要这么虐待你的胃啊！”他可见识过史蒂夫吃多了之后的那副惨样。他得保证史蒂夫不会把自己搞得那么惨。

巴恩斯夫人总是笑眯眯地看着这样忙碌的巴基，她知道巴基在想什么。巴恩斯先生随着军队离开了，罗杰斯先生也是，巴基作为两家人里最大的孩子，自觉应该承担起一个“大人的责任”，他好像一点也记不得自己也只有十岁，他帮史蒂夫打架，陪伴他去医院检查，排队去买他最喜欢的漫画书；他也从来不对蕾贝卡发火，永远微笑着回答她的蠢问题，还愿意陪她一遍又一遍重复那些无趣又幼稚的游戏。巴恩斯夫人记得自己和巴基说“你不需要做到这样好”时，巴基的回应是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拥抱和响亮的亲吻，他说，“可是我爱你啊，妈妈。我也爱蕾贝卡和史蒂夫。”

他们吃过晚饭之后，三个非常年轻的年轻人接着看了一会漫画书，蕾贝卡打了个哈欠，开始眯着眼睛找妈妈。巴恩斯夫人适时地出现，她抱着蕾贝卡向卧室走去，握住了她的小小的手掌，听她迷迷糊糊地重复刚听到的那个有趣的故事，同时用眼神示意巴基和史蒂夫也该准备去睡了。

巴基和史蒂夫意犹未尽地看了一眼漫画书，但还是听话地收拾好了东西回到了巴基的卧室。两张小小的行军床并排列在墙角，巴恩斯夫人贴心地在上面铺上了温暖厚实的床褥，但这完全抵消不了两个小小童子军的兴奋。巴基跳了上去，朝着史蒂夫敬了一个军礼，“一等兵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史蒂夫也跳了上去，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史蒂夫举起了手，大声喊，“一等兵史蒂夫·罗杰斯！”然后两个人对着对方脸上的红晕哈哈大笑起来。

巴恩斯夫人敲了敲门走了进来，她好笑地看着两个人，指了指窗外的月亮，说，“该休息了，小英雄们。”

巴基平躺在了靠外的行军床上，史蒂夫躺在他的身边。窗外的月亮冰冷明亮，月光洒进来铺满了一地。巴基翻了个身，转向史蒂夫，“你说，我爸爸和你爸爸他们现在在干嘛？会不会也和咱们现在一样，躺在行军床上说话啊？”

史蒂夫认真地想了想了，点了点头，说，“有可能。”

巴基显得更高兴了，眼神比窗外的月光还要明亮，“那你说，他们会说什么呢？”

史蒂夫一项一项地数着，“肯定会说起你和我的，还有你妈妈和我妈妈，还有蕾贝卡，还有街角那家面包店，他们家烤的牛角面包太好吃了……”

巴基兴致勃勃地插话道，“对对对！还有老汤姆家的冷饮，夏天吃最棒了！还有朗姆酒，他最喜欢那个了，可我觉得味道很难闻……”

史蒂夫也说，“对，我爸爸也喜欢喝那个……难道长大之后就都会喜欢喝那个吗？”

巴基想了想，说，“可能吧，谁知道呢……”

他们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在巴基清醒地最后一刻，他对着史蒂夫笑了一下，说道：“晚安，史蒂夫。”

然后他听到了史蒂夫同样带着笑意的回答，“晚安，巴基。”

他们陷入了同样甜蜜而美好的梦里。那里有朗姆酒，有苹果派，有变成了大人模样的史蒂夫和巴基，他们对着彼此敬军礼，夜晚并肩躺在行军床上，帐篷外的月光冰冷明亮，照亮了两张同样幸福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