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Dustin和Mark一从机场出来，灯光和车流就迫不及待地涌进他们的视野。

 

哦，纽约城。

 

Mark皱着眉，背着单肩包大步流星走在前面，Dustin拖着两个大箱子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也难为他拖着箱子还走得这么快，还能絮絮叨叨地说着飞机上那个漂亮的邻座姑娘、Mark的不解风情和即将到来的全美互联网参与者联合大会。在他说到这个狗屁不通的会议名称和会议上的食物将会有多难以下咽的时候，Mark终于忍无可忍，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语气生硬地说：“闭嘴，Dustin。”

 

Dustin犹豫了一下，快步追上了Mark，再次开口道：“Mark，你知道这次Wardo也会参加吧……”

 

“我说过了，闭嘴，Dustin。”Mark紧紧抿着双唇，像他一贯生气的时候的模样。

 

但这次Dustin没有退缩，他硬着头皮问道：“你这次会见他么？你们上次不是和好了，为什么你现在还是这副鬼样子……”

 

Mark自顾自向前走，步速飞快。Dustin跌跌撞撞跟在后面，不死心的大喊：“我邀请了他明晚来Chris家！”

 

Mark仍旧走得飞快，他走得实在太快了以至于像是在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Mark和Dustin在中午来到了Chris家的门口。Dustin忙着冲门口的摄像头做鬼脸，Mark冷着脸看向一边。他从昨晚开始就拒绝和Dustin交流，并且在脸上清楚地表达了“蠢货滚远一点”这个意思。Dustin淡定地无视了他，仍旧喜滋滋地和Chris通电话，写代码，抱着酒店的爆米花躺在床上看电影。

 

反正Wardo快要出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像以前一样，温柔的Wardo会驯服莫名其妙暴躁不安的Mark，他们只要坐在后排看着驯兽师Wardo和猫科动物Mark版的奇妙动物世界就好。 Dustin抱着爆米花迷迷糊糊地想，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他在Chris家的客厅见到Wardo的那一刻。他像以前那样大叫着“Wardo”兴高采烈地冲上去，紧紧地抱住了Wardo，Wardo也笑着回抱了他，“你看上去一点都没变，Dustin。”

 

Dustin有些羞愧地收了收自己的小肚子，然后坦然地接受了这种说法，“你也看上去和以前一模一样呢。我们有多久没见了？天呐，我总觉得我们昨天才见过。”

 

Wardo笑了笑没说话，他转向站在门口的Mark，“你好，Mark。”

 

Mark略点了点头当作回应。Wardo依旧得体地笑着，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Mark的失礼。

 

这一刻Dustin才像是忽然明白过来，那个在深夜两点出现在他们宿舍只因为Mark“需要”的Wardo再也回不来了。而这世界上，也并没有“和好”这回事。

 

 

 

 

 

Chris是个有品位的人。和Mark不一样，他对于自己的生活质量有着明确的标准和要求。

 

比如房间里柔软的地毯，走廊里精致的油画，还有花园里开得热热闹闹的玫瑰。

 

而现在四个人沐浴在午后温暖阳光里，对着餐桌上精心准备的食物，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花园，就像是肥皂剧里最平常美好不过的一个场景。

 

不平常的是Mark。他就像是一台冷冻机，源源不断地向外射出寒气，周围人冷风入骨，他却坦然自若。

 

Edwardo也正常不到哪里去。他仍旧熟练地无视着Mark，和另两人叙旧，笑容温暖明亮，却愈发显得欲盖弥彰。

 

Mark始终一言不发。他能感觉到血管里流动着的那些愤怒，失望和惊慌。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自己最习以为常的冷漠锐利来伪装自己，以便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弱小。但是他知道，在血管里的那些黏稠模糊的东西里面，有什么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了。他半侧着身，望向窗外，手里不断地转着一把叉子，看上去就像太过专注于手中的叉子以致于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关心的样子。

 

在一阵凌乱的寒暄过后，餐桌上终于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沉默。Mark依然飞快地转着那把叉子，似乎是没有注意到餐桌上气氛的微妙转变。

 

“Wardo……”要不是环境太安静，恐怕没有人会听到这类似呓语的声音。

 

Mark的样子像是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把叉子小心地摆正，依旧侧着身子。

 

Wardo缓缓地转过脸来，看着Mark，微笑着问：“怎么了，Mark？”

 

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Mark知道，Wardo也知道。Mark不想假装一切正常，可Wardo想。Mark发自内心地厌恶着现在的Wardo。但他更厌恶自己。

 

这不是他的Wardo了。是他弄丢了他的Wardo。

 

“对不起。”

 

Wardo突然不想笑下去了，他的身上忽然显现出一股寒冬般的冷峻，声音平静如同厚厚冰面下平静的河水“你并没有什么好抱歉的，Mark。”

 

Mark看着花园里艳红色的玫瑰，只觉得恍惚间闻到了一阵花香，连声音也像是带着玫瑰的香气和刺，“我知道。我只是想和你说一声而已。”

 

“Wardo……”

 

这一声更像是从暗夜传来的长长叹息，经过了悠长的岁月和轻佻的争执，在这个温暖的午后更让人无所适从。

 

“Wardo，再见。”恍若叹息的结尾，Mark擅自为这一局定下了尾音。

 

Chris和Dustin见证了一切。他们看着Mark颓然离开，看着Wardo褪掉笑容，瘫下肩膀，像一枝被折下的花朵失掉生机。他们像十年之前一样，见证了一切，也像十年前一样，似看一场电影，剧中人事如何，都无能为力。

 

Wardo片刻后又直起了肩膀，他为自己的失礼致歉，以恰当的借口告辞，昂首阔步地离开。

 

良久Dustin才小心翼翼地问道：“Chris，我们可以吃饭了么？我有点饿了。”

 

 

 

 

 

 

 

Mark接到了之前那家流浪动物保护协会的电话，声音甜美的小姑娘告诉他有适合的猫咪出现了，询问他是否愿意过来看看。Mark沉默了一会，和她约定了时间。

 

在开车前往那儿的路上，Mark觉得自己在做一件这辈子最愚蠢的事情之一。但他迫切地需要做一些愚蠢的事情来缓解他的“Wardo后遗症”。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加大自己的工作量了——他总不能和Facebook小程序员抢工作，也不能用恋爱来转移注意力——这他妈就已经是个复杂的感情问题了他不想让它更复杂，这个电话就像是他的救命稻草，不管有没有用，他只能试一试。

 

当他看见那只长满了白色斑点的神情高傲的黑猫时，他觉得这根稻草八成是没有用的。

 

但是通过电话的那个小姑娘笑容真诚可爱极了，她的眼睛亮闪闪的，“zackerberg先生，谢谢你愿意过来。这只猫咪被发现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我们都没想到她竟然能好起来。她脾气可能有点怪，但是她真的是个很了不起的猫咪。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Mark觉得自己越来越没出息了。他一点都受不了那种亮闪闪的眼神。

 

当他办完了手续，带着一手血痕，抱着这只十分不配合的黑猫向车库走去的时候，他觉得，这根稻草非但没用，还很有可能会变成石头和他一起沉下去。

 

管他的呢。Mark又有点像个战士了，他恶狠狠地想，不过是一只猫，总不能比Wardo更难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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